我有四颗智齿。左上陨在10年前陨在牙科诊所里,右下陨在3年前陨在六院口腔科。
这次拔的,是右上和右下。
糟糕!我的牙没长好!
二阳之后咽炎反反复复,只有喉糖能暂时缓解不适。结果吃猛了,有一侧牙龈开始猛烈出血。
开始并不以为意,直到某个凌晨醒来发现满嘴都是血和血块,吓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腿疯狂抖动。无法继续淡定,只能去挂口腔科。
诊断为牙周炎。为了治疗顺便拍了个片子、做了一套抽血检测。
这一套搞完之后,心想,得了既然血报告已在手,顺便把右侧两颗智齿给拔了吧——让这些被抽走的血液最大程度发挥下余热。
三年前去拔左下智齿的时候拍过片子,当时右上刚露头、右下还深深埋伏着。医生信誓旦旦对我保证:等你右下萌出,我给你上下一起拔了,让你少受一次罪。
一言为定。
可惜一转眼三年过去,右上早就长成了一颗完全萌出的直立好牙,右下非但没露头,还把它的邻居们给毫不留情地挤歪了。
医生看我已经有了全套血报告,大笔一挥帮我安排了拔牙时间,然后叫我去拍个CT(之前拍的X光)。然而等我CT片子出了之后,刚刚还活泼开朗的医生忽然严肃了。
她望着我的片子:哇哦。
我心里一沉,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。
她:你这颗牙也太厉害了。
我:过奖过奖。
她:你看,牙根几乎就挨着牙神经。
我:那还能拔吗?
她:能拔,但真的好深,拔完之后很可能好长时间嘴唇舌头都是麻的。
我:没事儿,反正我平时也没啥表情,面瘫得厉害,麻就麻呗。
她:然后拔完之后旁边第7颗可能也会松动。
我:啊?那可不妙,要不我先不拔?
她:得拔,这颗牙如果继续生长,你底下的那排牙会被挤得更歪,到时候第7颗也不好保住,啊,而且,这还有个囊肿。
良久的沉默之后,她把我的病例本合上了:你去九院拔吧!
传说中的九院
我从没被医生赶出过医院,如同我从未去过九院一样。
但九院在我这里早就以其三大特点如雷贯耳,:牙科很棒,整容科很棒,抢号很难。
我从医生诊室出来,站在太阳底下满脸懵逼。懵了大概足足十分钟,终于开始恢复神智,掏出手机试着开始搜索九院的公众号,看怎么个预约挂号法。
打开之后我进入了二轮懵逼。
在六院,如果要看关于牙齿的问题,要挂的是【口腔科】,进入初诊后,医生会判断你是需要拔牙、补牙、洗牙、牙周病或其他问题,再给你分配进一步的治疗。
但九院不一样。
打开九院口腔科的标签,下分口腔二门诊部、口腔颅颌面科、口腔黏膜科、口腔特需、口腔外科、口腔综合科……等14个分类。
无助的我开始各种搜索,度娘,小红书,微博,一番搜:九院拔牙挂哪个科?
结果大家的答案都完、完、全、全不一样。
有说挂综合科的,有说挂口腔外科的,还有的言之凿凿写着;拔牙就挂口腔颅颌面科,挂xx专家。
脑子清醒一些之后,忽然想到查个球啊,直接打电话问九院不就是了。
打了,对方告诉我,拔牙挂【口腔外科】,周一到周五的普通门诊。
得了,接下来的问题就简单了——只要像往常一样选个合适的时间预约,再挂号、看诊就可以了。
不对,接下来的问题一点都不简单。
根本抢不到号。
未来14天的号,每一天都满满当当。
后来在不断刷新+耐心等待等努力下,抢到号了。只能抢到早上最早也就是8点的号。按照我家和九院的距离,那天早上我5点半起床最稳妥。
一周后的早上8点,我终于,到了九院。
周迅脸:好多人啊!
医生拿着刚拍的片子看了眼:这个牙好深啊,需要进手术室,我给你约了6天后,你时间上可以吗?
我做的所有功课,都是无用功
我非常喜欢提前做功课,哪怕是一些会顺理成章发生、不受我控制的事情,我也想提前了解下大概的过程,让心里有个底,有一种好像掌控了大局的感觉。
这次九院拔牙,我做的功课包括但不限于:
九院拔牙大概需要排队等多久——攻略说普通的牙最短1个月,复杂一点的牙甚至有等了6个月以上的。
骨埋伏牙拔除需要多久——攻略说20分钟左右,有一个大兄弟说自己7分钟搞定。
拔完需要吊水吗——攻略说可以不用吊水,保险起见起码吊一天水后面吃消炎药。
拆线疼吗——放心拆线怎么会疼呢。
在做了大量功课的情况下,我对医生说6天之后就能拔的这句话,表达了极大的震惊——毕竟攻略上都说起码要一个月呢。
拔牙当天按照顺序我取到的是3号。我早早就等在了手术室门口,当天患者目测不到8个人,手术室工作时间13:30-16:30,心里暗暗算了一下,看来每个人时间不会太长。
1号从进门到出来用了20分钟。
2号用了23分钟。
叫我的名字了!3号!是3号!我忐忑紧张哆哆嗦嗦地走进手术室。手术室里有医生、助手和另一位不知道具体分工的三号医生。躺下,被一块布盖住面部只露出嘴巴,手术真是一秒钟都不耽误地开始了。
——哦医生动手前我还来得及问:我不想挂水,吃几天消炎药可以吗?医生说:可以,随你。
打麻药。医生下手轻巧,不算痛。打完之后医生就开始在我耳边各种工具捣鼓着,我眼前一片漆黑,啥都干不了,也不知道医生目前在做的是哪一步,索性静静等。
20分钟后我的手机计时器震动了——这是我刚刚设的,为了让自己有点时间概念。我摸索着按掉了计时器,心想,快结束了吧?
差不多就在同时,只听医生欣喜地说:哎呀!终于找到牙了!
助手说:太好了!终于找到了!
我:我的耳朵刚刚听到了什么?!
整整20分钟的电钻滋啦滋啦、器材扒拉来扒拉去,这才刚刚找到我的智齿吗?
医生开始更加贴近我专心捣鼓,边捣鼓边在我耳旁碎碎念:啊,好难啊。
我:……
医生:天呐位置好深啊!
我:……
医生:好多血啊!
我:………………(害怕)
医生(对助手):来,帮我锤几下,就这样当当当地快速锤就行!
助手靠近我的身体。然后,当当当。
啊我的天灵盖要碎了。
拔牙前我咨询了一位拔过四颗智齿的大师级朋友,她有一颗难拔的阻生,拔的过程中被锤子敲了24次。她告诉我说,锤子锤下来是她拔牙中最难过的部分,足足锤了24次!24次!
又当当当。
6次了。我在心里数着,如果超过了24次,就值得和朋友好好吐一下苦水。
9次了。
13次。
17次。
……
最终我数出来的数字,是142次。
助手医生明天一早醒来,大概也会胳膊酸痛沉重吧。
……我还活着。
大概在敲到60下左右的时候,耳边传来医生带着喜色的声音:第一块下来了!后面应该就很快了。
敲到90下左右的时候,听见有人走进手术室和医生说了什么,医生开始慌张:哎呀,这样今天应该起码有两台手术来不及了。
我蒙着头,听他们讨论怎么办,请哪位医生帮忙去给后面状况简单一些的病人手术。
敲到130多下的时候,助手医生也开始哀叹:好硬啊,怎么会有这么硬的牙。
我内心:上次体检报告还说我轻度缺钙呢,我的钙是不是都跑牙上了。
医生安慰助手:好了马上就好了,你看就剩牙根了,看我一下子把它给拔出来——
一番挣扎。
医生:为什么牙根也这么硬啊!
我:……
助手:为什么……
医生:锤子呢?砸这里!
助手:当当当当当!
最后一块牙根取完,助手向医生报告:医生,手术时间已经过去50多分钟了!
医生慌:啊?
三号医生:医生你今天的平均治疗速度已经从20分钟一位变成了——
医生:你不要讲!我不听我不听!
说完开始刷拉刷拉弄针线。伤口缝线结束,医生拉开我脸上的布,开始怼到我眼前跟我碎碎念:
你这个必须挂三天水,少一天都不行,别想着不挂水吃药混过去;挂完水之还要继续吃消炎药,这个伤口太深了,你的脸会很痛很肿,忍耐几天熬过去就好了;七天后来拆线,先去一楼拿你的囊肿的病理报告一起带上来给我看……
我慌张举手:右上还有一颗呢右上还有一颗呢!
医生:我没忘,来你头仰一下,哎——好了,纱布咬半小时。
右上的智齿,2秒钟,结束。
按以前的习惯,我出门前都会跟医生说“谢谢医生”,但这天我看着精疲力竭的医生,只想给他猛磕一个,说声:对不起长了一颗这么坏牙。
我出手术室的时候,刚刚外面安静坐等的病人们正热切地聊着天,大概是因为等太久太无聊了,社交距离什么的早就被打得稀碎。我走过他们身边,大家都对我毫不掩饰地行注目礼——这家伙到底为什么在里面呆了一小时,出来时腮肿得宛若松鼠一样(其实是纱布)。
当天吊水三瓶。
纱布吐出来之后,发现脸只有微微肿,而且神奇的是完全不疼——明明医生刚刚还紧张地告诫我,会很肿,会很疼,麻药过了就止疼片磕起来。
手里两大板止疼片,怕是浪费了。
次日又吊水三瓶,完全不疼,微肿,状况良好。
我心想——哈,这就是,天选之子吗?
啊!出血了!
第三天早上起床,刷牙、吃饭、玩手机——嘴巴里怎么怪怪的,仔细观察,发现嘴巴右侧在出血。
开始是微微渗血,我想这许是拔牙的正常状况?医生说了,渗血就咽下去,不要吐出来,更利于恢复。
咽着咽着,咽不动了,血量逐渐增多,很明显已经不是渗血,而是妥妥在出血了。
赶快打车去医院。
九院周六竟然可以现场挂到号——忽然不懂平时的抢号又到底是怎么回事?总之取了号匆匆去排队,排到一位女医生,我跟她描述情况:
出血,不疼,但不知道是上牙还是下牙——我猜是上牙,因为我嘴巴里有个血快,我自己判断是上牙的血凝块掉出来了。
医生看了下,不是上牙,上牙的血凝块好好儿的——嘴巴里的血块是过来的路上嘴巴里大量出的血凝结的。
是下牙出血的。
但缝线仍然完好。
医生开始疑惑,因为这有点不符合常理:缝线没有崩坏,且拔牙次日完全没有出血,却在第三天突然出血。
清创、止血,塞了一条长长的碘仿纱布进去,嘱咐我说,拆线那天一定要跟医生说把碘仿纱布也拆掉。我记住了但心想,啊,难道医生会看不到吗?
塞了碘仿纱布之后,的确不再出血。但要人命的疼痛就此拉开序幕。
第一天隐隐作痛。
第二天扯着痛。
第三天牵连着太阳和耳朵一起痛。
第四天断断续续蹦跳着痛。
止疼片,终究是没有错付。
拆线时又一背刺
塞了碘仿的第五天(也是拔牙第七天)是拆线日,早上起来感觉轻快了很多,疼痛已经是可以忍耐的程度了,带着一点小开心,去医院拆线。
按照医生的叮嘱取了病理报告(良性!耶!),一见到医生我就赶快报告了第三天出血的情况,医生说他的同事已经告诉他了(那位女医生真是人美心善),安慰我说也是难免的,毕竟刀口太深。
然后躺下拆线,五秒结束,医生挥挥手说好了!你可以回家了!
我瞬间想起女医生的嘱托:那我的碘仿纱布呢?刚刚也有一起取掉吗?
医生:我完全没有看到耶!你确定有塞吗?
他不信,满脸都写着不信。末了又去我的病例上搜索女医生的问诊报告,上面的治疗方案可是明明白白写着塞了碘仿的。
又躺好一番搜寻(感觉我的嘴巴像深海海底),良久,医生说:啊!找到了!好深啊,竟然塞这么深!
我当时心里是很慌的。
在取碘仿纱布前,我照例做了功课,做好的心理准备是“酸爽”“大概有5秒钟的疼痛”“可以忍不需要打麻药”。
但这一句熟悉的“好深啊”,让我忽然觉得,啊,完了。
果然。
取碘仿纱布,比拔牙所有前面加起来的疼痛都痛。不仅是取的那几秒疼,往后的30分钟,我一直疼到跳起来。我甚至不合时宜想起了王路飞开四档后在地上弹动的样子。从太阳、耳朵、牙根,神经被剧烈拉扯着,止疼片在这个疼痛面前,完全是个弟弟。
医生听说我前两天完全没疼,陷入思索:果然每个人的体质都完全不同呢。
我自己也明白了:我果然不是天选之子。
后记
拔牙第八天,微疼,已经不再吃止疼片。
但眼看着牙的疼痛减轻,扁桃体接了兄弟的班,肿了。
好痛苦。
人类为什么要长智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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